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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書生夜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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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啪啪啪~~沙沙沙~~~”

夜半,有風,鼓動院中竹枝連葉拍打在窗紙上,不知道哪裏破漏,風頑強地鉆進來,鍥而不舍地搖動燭火,帶得屋中晦明晦暗。

“竟然用藤紙而不用桃花紙,這店家真小氣。”

寧風屁股挨著床沿,兩條腿垂下來泡在木盆子裏,一邊泡腳,一邊津津有味地翻著手上書。

他也就是批評一句,心思馬上又回到書裏,連頭都沒有擡上一下。

“嘖嘖嘖,比目魚吻稱名器,手托鶯燕古為難,真是精彩啊。”

寧風書生打扮,床邊還立著一書匱,看書看得眉飛色舞本是常理,只是他嘴巴裏念叨的那些東西,好像有哪裏不對……

好吧,單身書生,千裏遠行,偶爾有點小消遣,勉強理解一下。

泡得久了,水就有些涼,寧風很是不舍地把書擱旁邊,就要擦幹腳再繼續攻讀。

那不知道哪裏來的風拂動書頁,把攤開的書合了上去,露出俗不可耐的土黃色封面,上面一個扭曲的宮裝仕女搔首弄姿,面對的竟然是一個和尚……和尚……

恰在寧風剛剛把濕漉漉的腳擡起來放在木盆沿上,彎下腰,正要擦拭時候,他的動作猛地一滯。

他的正對面是房門方向,緊閉的房門“哐哐哐”地作響,當他註目過去時候又回歸安靜。

“嗚嗚嗚~嗚嗚嗚~~~”

吹入房中的風聲,如泣如訴。

伴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異聲,一抹薄如紙的陰影,從門縫下一點一點地蠕蠕進來。

“嘖~”

寧風不自覺地嘬了一下牙,擡頭想找黃歷,沒找到。

幾個呼吸的功夫,那從門隙下蠕動進來的陰影太半都進了房裏,呈人形,就好像是一個人壓平了從門縫下生生擠了進來一樣。

還是個女人!

寧風眼睛都不眨地看完了這一幕,沒有尖叫,沒有跳起來踩翻木盆,竟然……竟然……就這麽眼巴巴地看著。

黑影充氣一般快速膨脹起來,變成了一個女子模樣。

她擡起頭,看了大膽的書生一眼。

四目對視,女人忽然動了。

“嘩啦~”

頭發披散下來,仿佛是無數條漆黑的細蛇不斷地扭動,變長,披散到地上;

舌頭吐得老長,不是丁香小舌,更像是有人拿著什麽東西,硬生生地把舌頭給夾住用力抽出來到極限一樣。

鮮紅得猶如還在滴血。

屋裏的燭火,不知道什麽時候滅暗了。

“噗嗤~”

寧風笑了,他竟然笑了。

“頭發還是頭發,嗯,就是有點亂;舌頭還是舌頭,忒長。”

“嚇不倒我的。”

大膽書生一邊說話,一邊還施施然地拿起旁邊的布,開始擦腳。

女鬼怔了一下,風中淩亂,好像有點不知道下面該幹嘛了。

寧風兩只腳全擦一遍,倒不急著穿鞋,就這麽盤腿到床上,饒有興致地看過去。

“哼!”

女鬼仿佛受了侮辱一樣,動作迅猛,兩只手擡起來,“霍”地一下就把腦袋摘了下來,擱到旁邊桌上。

“嘭!”

悶響聲後,桌子上腦袋頭發披散,舌頭老長,眼睛血紅,死死地盯著書生。那眼珠子死魚樣地突出,瞪過來,好像在說:怕了吧?!

“有頭我都不怕,沒頭有什麽好怕的?”

寧風很是呲之以鼻的模樣,瞥了一眼桌上腦袋,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望向無頭女鬼。

“嗚……嗚……嗚……”

女鬼大受刺激,天知道沒有腦袋的她是怎麽發出的聲音,騎虎難下了這會兒,兩只手臂張開,張牙舞爪,作勢欲撲。

“來吧來吧。”

寧風撫掌而笑,還不忘拿起旁邊不堪入目小書一拋,拋得很有技巧,保證那女鬼能看到封面是何等的低俗,猜到裏面內容是怎樣勁爆。

“長夜漫漫,無心睡眠,正可相伴,抵足而眠,聊聊……”

寧風話還沒有說完呢,那女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動作,提溜回腦袋安脖子上,“倏”地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風乍起,書生隱約還聽見風裏傳來似哭非哭的聲音,依稀能分辨出來,好像是:“……敗興……”

“呼~”

寧風又把架子繃了一會兒,看再沒有什麽異狀,隨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放松下來。

他穿上鞋襪,瞄瞄被扔出去的書,頗有不舍,起身去撿,嘴巴裏面還在嘟囔著:“這屋子一定不幹凈,掌櫃的昧了良心,怪不得獨院甲字房這麽便宜……”

風,愈發地大了,“哐當”一聲,整個房門都被吹開,丟在地上的小書嘩啦啦地響,劣質的書頁散開一地。

徹底沒法看了。

“休去休去,高臥大覺,明天再與掌櫃的分說。”

“可惜了一本好書。”

寧風打了個哈欠,嘟囔完,端起洗腳木盆,沖著大開著的房門走去。

到門口,他看都不看一眼,“嘩啦”就把洗腳水潑了出去。

反正外面是院子,便宜了門外花圃裏的芷蘭便是。

一般來說,是這樣的。

今天,顯然不是一般日子。

“那書生,老夫有禮……”

“阿呸~”

潑水的動作,入耳的聲音,幾無先後之分。

書生畢竟是書生,反應著實是一般,動作出去就收不回來了,於是寧風頗有幾分尷尬地提著木盆,看著眼前被洗腳水澆成落湯雞的老頭。

那是一個身量猥瑣,獐頭鼠目,三兩根小須掛在蠟黃下巴的老頭兒。

可憐老頭一身員外服不僅僅濕漉漉地,還在散發著異味,以後估摸著穿不成了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
老員外渾身顫抖,想要低頭聞聞又是惡心,想要破口大罵又有顧忌,那個憋悶樣子讓寧風看了都覺得不落忍。

“噗嗤~”

一聲輕笑,打破尷尬。

寧風這才註意到,在老員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孩,十三四歲樣子,圓臉,白衣服,以手捂嘴想笑又怕笑出聲的樣子。

書生很想跟她說:我們都聽見了……別忍著,痛快地笑吧。

不知道怎麽回事,看到這個圓臉的少女,寧風莫名地就生出熟悉感覺和親切感覺。

“……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。”

老員外回頭瞪了圓臉少女一眼,總算知道手腳該怎麽放了,拱手為禮道:“書生有禮了,老夫城外莊子的員外,姓蘇,蘇老謀的便是。”

“這是老夫不成器的孫女。”

“夜半拜訪,失禮失禮。”

“那個……”寧風將洗腳盆掖到身後,讓開門,向房中一引,“老員外房中說話。”

進得屋子裏,無論是蘇老謀還是他孫女圓臉少女,全都對房中一片遭賊似地淩亂似而不見,反倒是對角落散開的書頁頗敢興趣,還交換了下眼色。

寧風這會兒除了慶幸書頁散開,油燈熄滅外,再沒有其他念頭了,飛快地打掃了一遍,與老員外祖孫相對而坐。

幾句話功夫,老員外就把來意說出來了。

這蘇老謀自稱少年時候就出去做活,給人當了一輩子夥計、下人,老來攢夠了錢財還家建了座莊子。

他老人家見過了世面,就看不慣家裏面後輩目不識丁,愚笨不堪,尋思著找個書生,啟蒙下晚輩們。

“不知道寧先生以為如何?束脩好說,好說。”

蘇老謀眼巴巴地看著寧風,誠意昭然若揭。

不僅僅是他老人家,就是那圓臉少女也用充滿渴望的大眼睛看過來,忐忑小模樣讓人不忍心拒絕。

寧風囊中多少還是羞澀地,不過他沒有馬上答應,沈吟片刻,問道:“不知道蘇老如何會選中小生的?小生不過初來乍到……”

“無妨無妨,先生膽子頗大,定能勝任。”

蘇老謀開懷而笑,很有信心地說道。

寧風的耳朵就豎起來了。

“膽子大?”

“呃……”蘇老謀眨巴了眼睛,補充道:“先生前裏獨行,也無伴當,不帶童子,自是膽子頗大。又能行走天下,定是飽讀詩書明行萬裏路者,不是那些書蠹能相提並論的。”

“先生若是同意,我們立刻成行,明日天明就能見到家裏那些蠢物了。”

老人家一陣文縐縐,結巴巴的話,聽起來倒也是那個理。

“……那好吧。”

寧風側著頭想了想,拱手道:“那學生就仰仗東翁了。”

且不提蘇老謀與圓臉少女露出笑容,只說寧風回轉過身,收拾隨身的書匱,低頭一瞬間嘴角抽搐一下,向著地上一瞄,看那一老一少好歹還有影子在,稍稍松了口氣。

“就憑那就能判斷膽子大?”

“啟蒙而已,需要膽子大嗎?”

“是福不是禍,走著看吧。”

寧風一邊腹誹,一邊背起書匱,再回頭時候臉上帶笑,期待的笑容,陽光地道:“東翁,小小姐,走吧。”

一老一少怎一個求賢若渴了得,聞言大喜,連忙頭前帶路向著客棧外走去。

“先生,房錢老夫已經讓人結了。”

“莊子在城外,夜路難行,先生須得跟緊了。”

“小畜生們頑皮,先生不用顧忌,盡管竹板子伺候……”

……

一路瑣瑣碎碎說個不停,寧風很想問一句幹嘛非得夜半出行,這夜黑風高怪滲得慌,楞是沒找到機會。

三人前後,出客棧,過城門,斑駁古縣城被拋在身後,狂風愈發猛烈,詭異地沒有電閃雷鳴,只是烏雲黑沈沈地壓下來。

恍若,舉世如清塘,烏雲便是那傾瀉入內的墨汁,洶湧翻騰間侵染了世界,將一切都變得烏漆墨黑。

伸手,不見五指。

“嘩嘩嘩~~嘩嘩嘩~~~~”

前面的少女舉著燈籠引路,寧風與蘇老謀跟在其後,行了小半個時辰,水聲隆隆漸近,似乎是走到古城外那條大河畔。

“嗯?我昨天白日裏入城,不記得河畔有人家啊?”

寧風正在納悶呢,前面少女止步,再前方,數盞燈籠高掛,映亮了一片莊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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